“川普衰退”隐现，基础盘受打击最严重

美国近五年的经济繁荣开始显露出疲态。

川普接手时的经济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工资、消费者支出和企业利润都在上涨。就业连续50个月持续增长。工厂建设达到50多年来的最高点。通货膨胀率虽然高于正常水平，但正在下降。

但川普上任才几周，这幅繁荣图景迅速蒙上阴影。裁员潮涌现、招聘放缓、消费者信心骤降、通货膨胀抬头、股市剧烈震荡——经济预测者纷纷下调增长预期，甚至有人警告，美国可能在今年第一季度迎来国内生产总值萎缩，甚至滑向衰退、通胀失控，甚至是令人畏惧的“滞胀”。

如此急剧的经济恶化令人震惊，而其根源几乎完全指向川普的政策及其引发的巨大不确定性。短短几周内，川普对主要贸易伙伴反复加征关税又临时叫停；他解雇数万联邦雇员，直接推高失业率并削弱政府雇员与承包商的消费能力；他冻结国会已批准的农业和发展项目资金；大规模驱逐移民的政策则可能抬高建筑、酒店等依赖移民劳动的行业的成本。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突如其来的政策变动让企业和家庭无所适从——下一个被削减的项目是什么？哪些法规将被废除或执行？关键的公共服务会否停摆？由斯坦福大学、芝加哥大学和西北大学联合维护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显示，2025年2月的不确定性比去年同期激增161.9%。这种不确定性如阴霾笼罩，使家庭难以规划支出，企业不敢大胆投资，进而拖累经济增长和股市表现。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川普拒绝明确排除出现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在回答有关经济衰退可能性的问题时他表示，经济正在经历“过渡期”，这加剧了人们对经济衰退的担忧。周一美国主要股指延续了上周不断加剧的抛售势头，出现再次暴跌——由于美国工人的退休账户往往紧跟股市，因此这也影响了数以千万计工薪阶层的退休前景。

最广泛的股票指数标准普尔 500 指数周一下跌 2.7%。该指数不仅已回吐了川普总统大选后的所有涨幅，而且跌至自 9 月以来的最低水平。科技股占比较高的纳斯达克指数下跌近 4.3%，进一步跌入回调区间。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近 830 点，跌幅约为 2%。

周一的下跌中，几乎没有哪家大公司能够幸免。过去几年，在人工智能投资热潮中领涨市场的英伟达股价下跌逾 4%，今年迄今已下跌 22%。其他主要下跌股包括苹果、微软和特斯拉，特斯拉股价下跌逾 10%，也已回吐了大选后的所有涨幅。

加密货币也在周一受到重创，比特币价格自川普当选以来首次跌破 8 万美元，美国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 Coinbase 股价周一下跌 10%，同样抹去了选举后的涨幅。

“千张纸割伤致死”：川普政策的多重冲击

《纽约时报》上周五的报道指出，川普的经济政策动摇了曾经稳固的经济基础。文章引用了富国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杰伊·布赖森一个非常形象的说法，“这是千张纸割伤造成的惨剧。美国现在遇到的各种因素，单独来看不足以引发经济衰退，但全凑到一起，衰退的条件就足以具备。”

根据一些经济模型，仅他的关税就可能使今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减少整整一个百分点——足以将经济学家今年预计的 2% 增长率削减一半。

虽然川普政府的一些政策尚未生效或完全发挥作用，但以下四个领域在未来几个月需要密切关注。

关税推高价格

密歇根大学消费者调查 2 月份的数据显示，消费者的通胀预期呈上升趋势。川普呼吁提高关税和大规模驱逐移民，这造成了早期的通胀压力。

为关税上涨买单的是美国消费者，而不是像川普声称的那样是外国。美联储负责制定利率决策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在 1 月份指出，“企业将试图将潜在关税带来的更高投入成本转嫁给消费者。”

经济预测者还预测，川普的新关税将导致通胀上升。摩根大通在 2 月初的一份投资者报告中表示，其策略师预计，如果川普“长期对墨西哥和加拿大征收关税”，通胀率将上升 0.5 到 1 个百分点，GDP 增长也将下降 0.5 到 1 个百分点。耶鲁大学预算实验室估计，关税将导致价格“上涨 1.0-1.2%，相当于 2024 年平均每个家庭消费者损失 1600-2000 美元”。

通胀加剧可能会减缓美国经济增长。关税引发的通胀将直接打击人们的钱包，因为他们需要为包括食品、汽车和水电煤气费在内的所有东西支付更多费用，一个最直接的后果是，那些最贫困的居民将被迫在买鸡蛋、付房租和加油之间做出取舍。

消费者信心下降

根据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消费者信心指数，2 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出现 2021 年 8 月以来的最大月度跌幅，并创下 2009 年以来年初的最大跌幅。密歇根大学 2 月份的另一项消费者信心调查显示，该指数跌幅为 1978 年开始记录以来的最大跌幅。

当人们看到未来经济前景黯淡时，他们不太可能花钱购买汽车等大件物品。1月份耐用品支出的下降可能预示着未来的趋势。1 月份，经通胀调整后的消费者支出环比下降0.5%。这是自 2021 年 2 月以来的最大降幅。消费者支出的减少尤其体现在汽车（-6.0%）和休闲用品（-2.9%）方面，例如网球拍和自行车。虽然一个月的趋势并不一定能说明什么，但耐用品支出下降可能表明，在经济走向普遍不确定的情况下，人们正在减少大额购买。

劳动力市场正在疲软

公开数据显示，雇主宣布的 2 月份裁员人数最多，这也是自疫情爆发以来裁员最多的一个月。联邦工作人员被解雇，可能会扰乱地方经济。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发布的最新就业报告，上个月联邦工作人员的数量比 1 月份减少了 1 万人。

绝大多数（80%）的联邦工作人员都在华盛顿特区以外，而且就业影响还延伸到了私营部门的承包商。虽然联邦政府裁员的全部影响还无法在就业数据中完全体现，但全美失业救济申请人数都在增加，2 月底哥伦比亚特区的失业救济申请人数更是大幅上升。

虽然总体失业率按历史标准来看仍处于较低水平（为 4.1%），但白人男性、没有高中文凭的工人和拥有大学学位的工人的失业率有所上升。

川普政府尚未出台促进就业和实际工资增长的重大政策。相反，川普表示他希望“废除”2022 年《芯片和科学法案》，他的政府暂停了对2021 年《基础设施投资就业法案》和2022 年《通胀削减法案》项目的资助。这些法律此前刺激了投资，并在德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密歇根州和乔治亚州等州创造了就业机会。

政策波动抑制投资

政策环境动荡可能会给企业带来严峻的营商环境，川普当选以来，这种不确定性有所增加。

小型企业、农民和其他政府承包商不再依赖联邦计划的稳定收入，也不再相信政府会成为值得信赖的经济伙伴。川普政府突然取消联邦合同，这进一步增加了不确定性。许多农民没有从与美国政府签订的现有合同中获得预期的报酬。全国许多小型企业预计会受到打击，大型企业也是如此：美国联合航空公司2% 的业务是政府公务员出差旅行。

另一个正在出现的问题模式是川普政府威胁取消联邦合同，以便可能将这些合同转而包给马斯克拥有财务股份的公司。例如，据报道，联邦航空管理局正在考虑终止与 Verizon 签订的 24 亿美元合同，转而支持Starlink。

这是“川普式的经济衰退”

经济政策研究中心高级经济学家迪安·贝克认为，川普几乎独自一人推动了经济衰退的局面，他与许多经济学家指出，最严峻的是，衰退的打击将不成比例地由穷人、尤其是川普选民承担。

贝克在周一写道：“过去的经济衰退都是政策失误或灾难的结果。最典型的政策失误是美联储委员会为了应对通胀而过度加息。1974-75 年的经济衰退以及 1980-82 年的二次衰退显然就是这种情况。然后，我们经历了由金融泡沫破裂引起的经济衰退，2001 年股市泡沫破裂后的经济衰退，以及 2008-09 年房地产泡沫破裂后的经济衰退。当然，2020 年的经济衰退是因为新冠疫情，但现在川普以经济衰退来威胁我们，不是因为某种不可避免的事情，而是因为作为总统，他有权引发经济衰退。”

贝克认为，现在的这场经济衰退威胁“首先”由川普的关税政策推动，此外也来自马斯克的DOGE团队对政府的攻击。他总结说：“很难知道这次经济衰退会有多严重，但它肯定会是‘唐纳德·J·川普式的经济衰退’。”

美国前劳工部长罗伯特·赖希(Robert Reicj)周一撰文指出，川普就职仅七周后，美国经济“就已跌至谷底”，而且底层人民受打击最严重。

赖希写道：“股市暴跌。国债收益率下降。消费者信心下降。通货膨胀正在加剧，生活成本——过去几年消费者发现的最大问题——正在上升，而不是下降。……即使在川普式经济低迷之前，只有最富有的 10% 的美国人有足够的购买力来维持经济。底层 90% 的人（包括大多数川普选民）勉强度日。未来 18 个月对数百万人来说可能很艰难，川普式经济低迷会演变成经济衰退吗？川普将如何撒谎和欺骗以摆脱困境？敬请期待。”

川普政府的议程还可能会让美国人在最需要的时候失去社会保障。众议院上个月通过的预算指令——川普称之为一项“大而美丽的法案”——将削减医疗补助至少8800 亿美元，削减补充营养援助计划 (SNAP) 至少2300 亿美元。这些项目不仅惠及最贫穷的美国人，还惠及苦苦挣扎的工薪阶层选民，其中许多人在 11 月帮助川普当选。

前国会预算办公室主任、现任教于哈佛大学的道格拉斯·埃尔门多夫(Douglas Elmendorf)对《纽约时报》表示：“共和党的选民越来越有可能受到保守派政策的伤害。”

与此同时，川普政府还在增加消费者的成本。在川普的监督下，DOGE 大幅削减了负责保护美国人储蓄的资源。川普和 DOGE 的目标是解散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尽避正是该机构的工作，才得以 210 亿美元非法或不公平所得返还给了消费者。而在负责监管银行并保证储蓄安全的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已经有670 名员工被解雇或辞职。其结果是，美国人最终可能会为金融服务支付更高的费用，而他们甚至无法确保毕生积蓄是安全的。

短期或可躲过一劫，长期成本不可估量

即使川普的政策不会导致近在眼前的经济衰退，也可能造成长期损害。

可以肯定的是，在德国等工业强国陷入严重困境，其他经济体正在应对比美国高得多且更顽固的通货膨胀的时候，美国经济依然强劲且富有弹性。基于这个原因，一些经济学家认为也许美国面对川普的政策，仍具有一定的韧性。美国首席经济学家、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上周末在芝加哥大学演讲时指出，不确定性确实在上升，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推动美国经济三分之二的消费支出将枯竭。

但用川普自己的话来说，经济正处于“过渡期”。关键是看诸如川普带来的不确定性是否能被他本人和其他人及时消除。例如，他是否会搁置关税——上周四，他宣布又一次暂停对大部分来自墨西哥和加拿大的进口产品征收关税，等到 4 月再说。他的驱逐行动同样进展缓慢。而一些联邦裁员计划已受到了法律挑战。此类主动或被运的政策逆转，将有助于削弱川普政策的影响，并可能降低经济衰退的可能性，至少在短期内如此。

但长期的不确定性可能会带来成本，导致企业推迟投资和招聘决策。进步组织罗斯福研究所的经济学家迈克尔·马多维茨对《纽约时报》说：“这不像是经济遭遇了车祸，而更像是经济决定开始每天抽一包烟。”

在某些地方和某些群体中，后果可能更难以忽视。退伍军人在联邦工作人员中所占比例过高，他们可能因政府裁员而受到特别严重的打击。严重依赖联邦工作的地区也可能受到影响：已经有迹象表明，首都地区和周边的空置房迅速增加，房价正在下跌。费城、底特律等地区的教训告诉我们，一旦社区伤了元气，漫长的重建和巨大的投资都无法打捞损失。

美国经济正站在十字路口，政策的不确定性如悬顶之剑，威胁着数百万家庭的生计。时间紧迫，行动势在必行，否则“川普衰退”可能从隐忧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