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对话，迷失在翻译中

这篇文章从“语言差异（linguistic differences）”的角度阐释了中美对话中翻译的作用与局限。本号从事外交外事外宣工作的读者读来一定有共鸣。

《经济学人》文章提醒英文读者，谈及科技自立自强时，中文常说"杀手锏"（下好"先手棋"，练就"杀手锏"，……），这个语境下的"杀手锏"不宜照字面译"assassin's mace"，因为：

It sounds sinister when translated literally, but really means nothing more menacing than "trump card" or "(an) ace up one's sleeve".

"杀手锏"是中国特色隐喻表达。在武侠小说里， "杀手锏"倒是可以直译出来，而在科技创新语境下，"杀手锏"用其"引申义"，表达的无非是"致胜王牌（trump card）"，直译虽也能理解，但在不熟悉这种隐喻习惯的英文读者那里多了一分"凶戾（sinister）"之气。

中英文都富含形形色色的隐喻表达，隐喻意象往往与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语言特色息息相关。比如，“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里的“钓鱼台”意象源自姜子牙，是中国人熟知的特色隐喻。前几天，两会发言人答记者问时提到此句，文刀君与“玉渊谭天”谭主聊了聊这句隐喻表达的英文翻译：

无论是英译中国特色隐喻还是汉译英文特色隐喻，译者常常面临“是否要/能兼顾形与神”的抉择。2月底，美国国务卿鲁比奥接受美国保守派媒体Breitbart News专访，谈及美中俄三边关系。从鲁比奥的访谈中，我们大概能窥探到川普政府应对中俄关系的策略：一方面尽力“稀释”中俄关系，但同时也不愿见到中俄交恶，因为中俄两个核大国交恶不利于全球稳定。

鲁比奥用一句英文俗语来表达这个观点：

“I also don’t think having China and Russia at each other’s neck is good for global stability because they’re both nuclear powers.”

“at each other's neck/throats”是英文隐喻，可以想象“相互掐脖子”画面，英文词典释义为“continually arguing or fighting （Collins Dictionary）”。有中文媒体把它译为“相互牵制”，语气上明显弱了很多；有的把它译为“势不两立”，语气似乎重了几分，“势不两立”更像英文里的“mortal enemies”。

此处，译者的选词就很关键，是译为“相互敌对”还是“剑拔弩张”还是“势不两立”亦或是“相互掐脖子”，都会悄然影响中文读者对美国对外关系战略的认知。

鲁比奥还说，美国不能让俄罗斯成为中国的“junior partner”。鲁比奥是在表达美国的担忧：俄乌危机以来，俄罗斯对中国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有中文媒体将其译为“小伙伴”，大大弱化了原话里的“依赖感”，因为“小伙伴”在中文读者那里有些中性，还有些许亲昵之感。《环球时报》将其译为“小苞班”，在语气上更贴近“junior partner”。

对只接收中文信息的广大读者而言，译者的选词可以悄然影响认知，日积月累，威力不可小视。

在对外传播实践中，还有一种语言现象，也越来越引起外媒重视：所用英文词汇完全相同，但所表达的思想却不在一个频道上。

正如《经济学人》去年的一篇文章所说，"civilization""human rights"等概念在中英话语框架中所指并非完全相同。

目前的话语格局决定一个现实：在英文世界讲中国故事，不能脱离英文词汇这一载体，处处拼音并不现实。因此，在一些关键概念的对外译介中，还涉及对原有英文词汇的“再定义（redefine）”“再阐释（reinterpretation）或者“延伸使用（extended usage）"，以实现"叙事调和（narrative mediation）”。

这既是一种语言策略，也是一种认知博弈。

在全球话语体系中，对关键概念的再定义、再阐释或延伸使用，关乎中国故事的表达空间和理解边界。如何在兼顾通达性的同时，又避免被既有话语框架“吞噬”，仍是值得探索的课题。

语言承载着特定的文化、历史和价值观。一词多义、语境差异，甚至语用习惯的不同，都可能导致误解或错位解读。认识语言差异（linguistic differences），理解不同话语体系背后的思维方式，更能理解翻译的困难与局限。

《经济学人》文章小标题“Meaning what, exactly?” 写得简练到位，仿佛在呐喊：到底啥意思啊！